公元2001年1月17日是一个让我刻骨铭心的日子。一月份我们从彭大搬到了风华园居住,但有些生活用品还在原来宿舍。17日已经是腊月23日了,快过春节了,我用助力车带着张美兰到彭大去准备把一些碗盘搬过来。下午三点的样子,我们从铁路上的立交桥下来,向右拐一个U字弯,变面朝东为面向西的时候,尽管拐弯的速度不快,助力车歪倒了,两个人都摔下来了,我的右腿被压在了车的下边。站起来后觉得无大碍,就继续向前到了原宿舍。
那天,山东临沭印刷厂送书过来,我就到管道中学李世华处一块等着,站了没有多会,觉得右腿有异感,自然想起刚才摔跤的事情,就跟李老师打了个招呼,开车回到彭大宿舍去。当我站到地面,想照例用右脚让助力车的后腿站住时,我自己倒了下来。张美兰从屋里出来,外加一个邻居帮忙,我单腿蹦着进屋到了床上,发现已经不能面向上躺下了,只能向左边侧身躺着了。看来不是小问题了,就向宋力打电话。不一会,宋力跟一个司机开来一辆车子,把我拉到最近的徐州市第四人民医院,拍了片子,结论是股骨颈骨折,必须手术。
我的天哪,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呢!什么是股骨颈?以前只听说过有人股骨头坏死的病例,股骨颈在何处?肯定就在附近吧。片子出来后,也看不明白,经医生解释,方知股骨就是大腿骨,其上端朝向内上方,其末端膨大呈球形,叫股骨头,头的外下方较细的部分称股骨颈。我想这股骨颈断了,这不就不能向股骨头供血了吗?这股骨头不就要坏死了吗?医生说手术后如果能够尽快长好就不会影响供血,如果长不好导致股骨头坏死的可能是存在的。还有一种办法是换骨头,即购买一个人造的带颈的股骨头进行置换。由于人造股骨头是有生命周期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是要磨损的,估计寿命就在十四五年的时间。2001年我刚56岁,不到70岁就要再买一个股骨头,太可怕了。
17日的晚上自然是一个不眠之夜,大病房里住着8个病人,我又只能左侧躺着一个睡姿,难受无比。一个正常人总要翻身几次方能入睡,即使睡着了也会不知不觉地更换睡觉姿势,这才能舒服。正常时没有体会,如今觉得做一个正常人太幸福了。
经过宋力和徐莉丽的努力,有一个小间的病房中的病人出院了,把我转移进去。里边两张床,护士们表示尽量不收病人了,便于我的陪护人能够得到休息。
动手术是要排队的,紧急病人来了还得让路,我到1月21日上午才被推进了手术室。手术室里主刀的男医生女护士们说说笑笑,互相逗话开心,只有几个实习生煞是老实。由于我是腿部骨伤,只需要局部麻醉,他(她)们的所有对话都进入了我的耳膜,给我一种不很精心的感觉。手术开始时我没有感觉,到了用钻在骨头里打眼时使我觉得就像装修人员在木头上或墙上用钻打眼一样。有一个眼打偏了,又重打。接着就是用螺丝刀上螺钉,每拧一下我都感觉的出来。不知道是第几根螺钉被拧断了,医生要护士再拿一根来。护士找了一会回话说,尺寸不同,8公分或9公分只准备了三根。医生询问,有几公分的,回话说有10公分的。“那就拿来吧。”我听得出医生无可奈何地语调。难道钉子有可能断裂的这种可能性也没有估计到吗?我如今是肉台上或砧板上的一块肉,听任屠夫或厨师砍剁了。大概9点钟进到手术室,以为两个小时就可以解决问题。殊不知,医生们开始并不抓紧,外加一定的麻醉时间,估计到10点才开始动刀的。在最后又遇到了困难,达不到理想要求,医生在不断地努力着。徐丽预先委托了她的邻居彭大夫,由彭主刀,另外一个年青的主任协助。我感觉彭在十分费劲地摆弄着,反反复复好几次。我躺在手术台上觉得时间已经很长了,就把我的担心说了出来,不敢对手术妄加评议,只是说,外边人一定急死了。外边等我的除了老婆孩子,还有内弟,内侄他们。护士们回话说快了,马上就缝了。等把伤口缝完整个手术结束时,已经快两点了。我觉得很不好意思,医生护士们肚子一定饿了,就吩咐宋力徐丽把他们请到饭店吃饭。护士们说他们经常如此,已经习惯了,要我们不必客气。
三个钉子钉进去了,我可以平躺着了,但被要求就这么躺着,右脚穿了一只布鞋,底部钉了一块横板,使我的右腿右脚一点也不能动弹。这种睡姿一会儿就让我无法承受,腰部疼痛难忍。到了晚上伤口开始发作,可以说人生至今没有经受过如此这般的痛苦,疼不可当,喊了一夜。来了个值班医生,一眼就把我认出来了,原来是郑集中学的校友,毕业后到南京医学院学医的。他说,可以对麻醉泵进行些调节,减轻些痛苦,但由于手术口子太长,在所难免。麻醉药用的过多,会产生副作用,要求我咬紧牙关,再过几小时疼痛程度就会下降。宋量量从北京回来,他和妈妈陪了我一夜,让我折腾得都没有睡觉。好容易熬到天亮,刀口的疼痛渐渐下来了,腰部仍然难忍,多么想翻一个身舒服舒服,但这是绝对不允许的。我只好叫张美兰用手指头伸到我的腰眼处用劲上顶。一会儿她就累得够呛,我觉得一点也不过瘾。
我开始担忧两件事情,一是大便,二是这个腰疼何时结束。我不敢吃东西了,想尽量减少粪便。殊不知,每天都能正常排便是一件很是痛快的事情,一旦耽搁几天,大便变硬,下来就会十分麻烦,就是便秘了。病房里有个便盆,塞到屁股底下根本使不上劲,当时的想法是能跑肚就好了。求助医生,回话说,可以使用开塞露,从肛门挤进去。这是老天报应吗?这么这样惩罚我呢?这样的事情让别人去做,怎么受得了呢。让老婆完成已经觉得很不好意思了,让儿子来做更加难受。没有办法,要不拉就得不吃,这不就要结束生命吗?我开始了在床上大小便的生活。1月21日动的手术,到第三个晚上就是除夕之夜了,能回家过年的病人都出院了,病房里的病人很少了。力力,徐丽,量量还有老婆把菜搬进了病房,边吃边看春晚。我平躺着,还不让用枕头,没法看,也不想听。除夕看春晚是全家人的大餐,我出了这档子事搅得全家都不安宁。孩子们还都没有到30岁,老子就有事了,心里总不是个滋味。
必须等到拆线方可出院,在医院了住了整整两个星期。徐丽娘家就在四院家属楼,亲家给我送饭送汤;张美兰的学生张玲家离医院不远,她经常地做一些好吃的送来。可惜我吃东西思想负担重,外加躺在床上吃起来也不方便,对美味佳肴失去了兴趣,但我十分感激他们。由于刀口太长,拆线分三天完成。出院那天,量量已经回北京去了,考虑到要四个人托起担架上楼,内弟内侄来了,我的办公室的孙正峰老师也来帮忙。我觉得四个人都弄得气喘吁吁,宋力浑身冒汗。到家了,能够躺在自己的床上了,心里安定了,定神养伤吧。
差不多我一出院学校就开学了,张美兰还得去上课,我就一个人躺在家里。无绳电话放在床边,可以保持跟外边的联系。校头们专程来看我,在外边给我打电话,我没法子给他们开门,只能在电话里说几句话。
躺的时间长了,腰眼失去了知觉,一点也不疼了。但是一大堆担心的事情缠绕在脑子中。尤其是动手术前进行例行检查时发现我的空腹血糖达到了9mmol/L,医生的结论是我得了糖尿病。由于对血糖方面的知识是零,突然遇到这个问题非常茫然,对糖尿病引起的并发症十分恐惧。特别是在三个月第一次复查后被告知骨头一点都没有见长,中国人说的“伤筋动骨100天”在我的身上一点也不灵验了。我还得继续卧床,情绪到了极低点。看到了云南楚雄的一个治骨专家在徐州矿务局医院卖药,吹牛说可以加快骨伤的愈合速度。一个小瓷瓶,150余元,我戏称自己每天吞下一辆自行车,连喝20天,花费3000余元。靠读书,听磁带小说,看电视度日。最想做的事就是能够坐到桌边用餐和到坐便器上拉屎,不知道要到何时才能过上这种正常的日子。非常想坐起来,想把电脑搬到床头动脑写作,使得白天和黑夜有所区别。又过了三个月,已经在暑假里了,我又一次被救护车拉到医院进行拍片检查,看看每天一辆自行车的花费有无效果,回话仍然是病灶处没有什么动静,必须继续卧床养伤。医生松了口,允许我在床边坐起来。当我慢慢把两条腿从床边放下来,企图坐起来的时候,发现我的腰已经没有了弯曲的功能,只好用被子把头部填高一些横躺在床上。这腰部失去知觉不疼了,其功能也就没有了。为了让其恢复,张美兰拉着我的两手,使腰部进行弯曲活动,每天运动数次,慢慢地马马虎虎能够坐在床边了,时间不能很长。腰后填上被子,累了就往后靠着休息,这样自己可以自助进行腰部弯曲的练习了,并尽可能地延长坐的时间。随后我就让人把台式电脑搬到了床边,把键盘放在我的前边,凑活着可以敲击了,鼠标也可以在屏幕上点击了,这就可以写作了,可以长期作战了。
从开始写计算机英语开始我就是边学边记录边写作,技术学会了,书也写成了。1997年开始学习网络知识,怎样登录,怎样浏览,怎样搜索。起始时不知道怎么上网,上网后不知道做什么。当时不敢相信,在网上可以把电子邮件发送到美国去。手头正好有帮助我们聘请卡特英语培训中心的美国的一个中介机构的电子邮件地址,我就试着发了封信过去,过了两天收到了对方的回信,非常激动,对网络的威力有了切身的体会。上网找到了英语雅虎网站,打开了“帮助”认真阅读,知道上网冲浪就是查找自己需要的信息,可以通过浏览和搜索技术实现目的。当然还有根据自己的兴趣参加网上的各种组别的活动,也可以将自己的信息上传到网上与别的网友共享。我把我读到的这些帮助在网上进行实践,将英语原文中的难点适当加注,并把全文译成了汉语,向北京外国语大学的《英语学习》杂志投稿。对方主编反应很快,告知我准备连续刊登,以飨读者的需求。从2000年1月份开辟了Learn the Internet(学习英特网)专栏,连续八期使用我的稿件。2000年10月份,我拿着这八期杂志到北航出版社找到了梁德润副社长,表示以这八篇为基础,充实内容,编写一本《网络英语教程》,立即获得了梁老师的恳首。骨折了,工作停了下来,现在可以在床上继续下去了。
北航出版社出版的网络英语教程
完成了《网络英语教程》后,我继续在网上搜索材料,想把一些网络术语集合起来译成汉语。首先在网上寻找,然后按字母顺序排队进行筛选,接着就是翻译。有的术语具有较强的技术性,我就让宋量量帮忙。量量刚刚找了一个女朋友也参与翻译,我答应未来有稿费可以分给他们的,刺激他们参与进来。稿子差不多完成后,我只能与中介联系帮助出版。本书55万字,很快就在中国财政经济出版社出版了精装版本。
财政经济出版社出版的精装版《因特网术语双解》
从第七个月开始我才使用双拐下楼,才能够坐到桌边吃饭,进入卫生间方便,时间够长的。何时骨头能够长好,从双拐到单拐,到手杖,到扔掉手杖可以说是遥遥无期。2000年暑假渤海湾自由行让我体会到了旅游生活的乐趣,不知道何时才能重新踏上旅游的征程,我痛苦地不得不耐心地等待着。想起明初文学家宋濂渴望旅游而最终不能实现的一段话:“予甚自愧,方予少时,尝有志于出游天下,顾以学未成而不暇。及年壮方可出,而四方兵起,无所投足。逮今圣主兴而宇内定,极海之际,合为一家,而予齿益加耄矣。”我自然担心经济宽裕,时间充足的我,因齿耄腿疾而不能游矣。
2011年6月9日于徐州
2012年3月21日校对于芝加哥
2023年8月7日上传于徐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