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阶段
二甲民办初中1957年开始招生一个班,我这一届招了两个班,也就是当我进入该校时总共三个班,160来人的样子。学校设施简单,除了教室和老师的一个办公室就没有房子了。学生的学费要比公办中学高一些, 但也不是很高。没有宿舍,得自己想办法租房子。父亲先到学校附近找到一家,但床铺必须自带,吃饭只能在大众饭店,这样一来开支就要增加许多。尽管只有13周岁,但我意识到这些增加的花销都是因为我没有考上公办学校造成的。父亲在家里找了两块现成的门板,两张长凳,把它们捆在老式的木头轱辘的小车上推了十四华里的路程送到二甲镇。
1958年是一个非常混乱的年代,开始了“大跃进”,“人民公社”,“大炼钢铁”,“吃食堂”等。不过吃食堂对我来说到是件好事,整个二甲镇有四个居民委员会,办了四个食堂,这样我就可以不在大众饭店里用餐了,而是和居民一样到食堂里去吃。而且四个食堂里的饭菜票可以通用,我就可以到各家食堂尝尝饭菜的味道。我的户口和粮食计划迁到了那里,每月只有28斤粮食,星期天回家,也就是说每天只能一斤。由于没有钱买菜吃,主要靠粮食,这就不可能吃饱。13周岁正是饭量大增的时候,每天早晨只能喝二两稀饭,中午半斤干饭,晚上三两稀饭。跟我一起的同乡孙书祥肚子比我大,一次与人打赌一顿能喝8两稀饭。对我来说,中午的半斤干饭实在不过瘾,再来半斤还差不多。但不能胡来,必须按照计划执行,否则是要断顿的。
班里的学习气氛很不理想,上课时竟然有学生跟老师吵架,这是我第一回经历这样的事情。晚上可以到教室上晚自习,但要自己带灯。我看到二甲中学那边也没有电灯,但所有学生都到教室,用的是汽灯,烧的也是煤油,但通过打气使煤油气化,亮度很高,三间教室通亮。我们民办中学没有这个条件,各人自己用一个小墨水瓶,到小摊上买一个用铁皮砸好的带一个小盖的管子,然后用一团棉纱穿过铁皮管子放入盛有煤油的墨水瓶子就可以当灯使用了,有点像化学实验室里的酒精灯。为了节省点,一张灯两个人合用。灯光灰暗,勉强看书写字。但一不注意脸靠近了,鼻子也被熏黑。在使用电灯的今天对当时的这种简易的煤油灯肯定会觉得十分原始,认为一定会把孩子的眼睛搞坏。很是奇怪,我用了至少有两年的时间,眼睛愣是没有近视一点,初中毕业,高中毕业直至大学,视力始终是1.5,一辈子没有近视,你说怪不怪。
墨水瓶自制煤油灯
初二年级时发生的一件事情差一点让我辍学。由于1959年继续招生两个班,全校规模总共是五个班了。学校把后面的好几间房子都占用了,学校里自办了食堂,还有了学生宿舍,我们搬了进去,没有上下铺,仍是自己带床,三个人一个宿舍,比较宽松。和我同宿舍的,一个就是大肚子孙书祥,另一个是离金余不是很远的白龙庙的曹忠琪,三个人最寒酸就数我了。孙书祥姊妹少,父亲开店,他不缺少零花钱;曹忠琪的父亲在外地工作,月月有工资。他爸居然能给他买了一本精装的苏联作家肖洛霍夫的小说“静静的顿河”,放在箱子里,偶尔拿出来炫耀一番。有一次他爸一次性寄给他20元钱,这是一笔很大的数字。当时当了我们老师的刚毕业的师范生每月的工资只是29.5元。我们伙食每月6元就够了。突发事件发生了,曹放在箱子里的20元钱被偷了。向学校保案后开始排查。宿舍里就我们三个人,上课时门是锁着的,晚上睡觉门是拴上的,怀疑对象首先对准大肚皮孙书祥,因为他经常有钱买零食吃。把他叫到办公室盘问,孙急得满头大汗,坚决予以否认,并自己打自己的耳光。我在外边听到里边的老师说“不要表演了”,好像就肯定是他偷的。由于孙坚决不予承认,只好暂时搁置。后来我身体不好,请病假在家休息。同乡中有一个叫卑孔华的,比我低一个年级,星期天回家在街上遇到了我。由于身体不适,食欲不好,妈妈给我一点零钱到店里买店饼干调调口味。等我身体恢复回到学校时,情况发生了变化。孙书祥告诉我,偷钱的怀疑的对象转向了我,说我害怕,装病回家逃避。另外老师询问卑孔华见到我没有,他把我在店里买饼干的事情也说了,这就证明我袋里有钱了。不但班里同学议论纷纷,曹每天还对我和孙进行跟踪盯梢,使得我们心里非常的愤懑,经常两个人走到远处的小河边泄内愤吐苦水。小小年纪遭遇这种冤枉有点经受不住,我回家跟父母亲说了此事。看到父母亲为了负担我读书,每天起早带晚的累死累活,我横下一条心,不上了。母亲觉得如果在学校里受不了就停了吧。父亲另有想法,他把我送到学校,找到了同乡曹德芬老师,把我的沉重的包袱跟他说了一下。曹老师喊了好几个老师一块听了一下,表示不能没有根据地乱怀疑了,要我好好读书,就这样我硬着头皮顶了下来。
1958年的大跃进,1959年的粮食歉收,造成物质特别缺乏,我们在学校吃点计划粮勉强度日。星期日回家,也吃公共食堂,每吨吃多少都是固定的。妈妈为了让我们能够撑满点肚子,把稀饭打到家后放进锅里,加上点菜显得多一点。兄弟小林也已经10周岁了,不愿意吃加菜的稀饭,因为加菜加盐但不加油味道肯定不行。小林自己拿饭票到食堂吃他的那一份稀饭,没有两天因为吃不饱还是回到家一块吃菜粥。一丁点儿自留地蔬菜供应不上,我和姐姐到外边採点野菜递补。一次妈妈记挂我,偷偷地在生产队刨胡萝卜时藏了几个,洗洗干净让小林送到二甲让我充饥,这是小林经常回忆的往事。
挨饿年代的灰灰菜是宝贝
说点学习方面的事情吧。从初二开始学习代数和几何,这两门数学让我发生了浓厚的兴趣。代数里的解方程,因式分解,平面几何里的各类证明题我都非常喜欢,尤其喜欢动脑筋在平面图形上作辅助线作证明题。到初三时得知57级一个班50人,考上高中的有5个人,这使我有点信心。如果我们班也能考上5个,我觉得自己是有希望的,因此开始用功起来。另外在初三时曹忠琪的失窃案最终告破。隔壁的一个姓陆的学生夜里起来翻过梁头到了我们这间屋子把钱偷走的。他是一个惯偷,最后一次夜里偷到老师的头上,让老师追到大门口把他逮住。经过连续数天的拷问终于交代了很多偷窃行为。这让我和孙书祥彻底放松解放,从今后我劲头很大,全力以赴复习迎考。
在二甲读书太不方便了,爸妈说家中到二甲的人少,到金沙的人多。如果能在县城读书,就可以经常看我,经常带点东西给我,因此我决定报考南通县中的高中。1961年全国执行所谓的“调整,巩固,充实,提高”的八字方针,实际上就是经济收缩,高中招生压缩,我听说六个考一个,确实够难的。那时已经开始高中全县统一招生,我尽管报考县中,但在二甲中学参加考试。我还记得最后一道几何题有点弯弯,必须要作一条辅助线方可证明其给出的结论。这是我特别喜欢做的题目,很快就打开了思路,把辅助线画上,根据所学到的定律进行因为所以的证明,把空白处写得满满的。交卷后一位二甲民办初中毕业的师姐,当时已经是二甲中学高一的学生,当了考试服务员,跟我们学校送考的老师说,绝大部分同学都不会做最后一道几何证明题,都空在那里呢,只有宋德富写得满满的。我在旁边听到了,心想,不光是写得满满的,也一定做对了,因为我觉得自己证明得非常合情合理。
1961年整个暑假我都在家里干活,对上高中没有抱任何希望,也不关心录取与否的消息。有一天,由于下雨,我在家里帮助大人打高粱,邻居二师母来了。我们称呼她二师母是因为他男人排行老二,在我开始启蒙读书时记得他已经是金余小学的老师了,后来调到县里,当时是县中的总务主任。二师母是来向我们家报喜的,说我考上了县中的高中,她女儿就是王英,
初中毕业的相片花掉啦!
(前面已经写过,小学三年级时她排第三我排第六名)也考上了。全家人听到这个消息都很高兴,因为家里居然有了高中生,这是大家不敢想的事情。第二天我到二甲母校打听自己班考上了几个,结果把我吓坏了。我们班就考上我一个,另一个班考上了两个,100来个学生仅录取了三个。民办初中初一的生源全是落榜生,外加教学质量和管理等方面的因素,无法与公办学校相提并论。即使是二甲中学一个班也只能录取十来个,绝大部分照样落榜。前面提到的考上二甲中学的刁允发同学初中毕业后就回家当村里的干部去了。我觉得我是玩杂技走钢丝的,晃晃悠悠摇摇摆摆地走了过来,差一点栽了下去,好悬阿。
2008年10月16日于墨尔本完稿
2012年1月27日于芝加哥校对
2023年8月3日上传网站